前言
在昆嵛山腹地的六度寺,有一个设施齐全装备精良的樱红石语写生基地,创办者是我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学生、优秀的油画家毕可锦。
在那遥远的八十年代,国家经历过深刻的变革,那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年代。
在我对教师这个职业尚未消除敌意时,一不留心,自己就变成了教师。
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什么“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我得赶紧声明,我所谓的“敌意”,纯属一个刚脱离了少年的直观感觉,可丝毫没有贬低教师的意思!因为我自己就干了半辈子教师,还特级。
但是,想想看,当一个山村的小男孩,心里正惦记着家里屋檐下那个鸟窝,而老师却在讲台上哔哩哗啦地讲的没完没了,粉笔在黑板上喳喳地写个不停,根本就像一个封建家长制的糟老头子,活活地阻挡了一颗少女私奔的心。
正当我长大成人略微懂了一点事试图对老师教佩起来并准备产生老师是“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的伟大情感时,我自己就变成了教师。
于是,一个大男孩便带领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少男少女高中生,煞有介事地教学相长起来。
毕可锦便是当时其中的一个。
现在,人到中年的我们在群山怀抱的基地里,举杯邀月,回忆往事,不胜慨然。
一个多星期的休闲写生,放松了心情,也画出了几幅小画,返回城里,又开始了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得不过的常态生活。
暑假以来的一个月,酷热的天气和不安的心情沆瀣一气,使我经历了人生最为深刻的心路历程(以后我会写一篇专文,此处不赘)。
当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已过中年的我理应心情平静下来。半个多世纪的烟尘早已取走了我的青年英气,一个月的陪护、忙碌、紧张、不安,每每念及,心中都会酸痛……
“记忆是忧伤”,我似乎读过这样的诗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痛恨记忆。要是没有记忆,我的世界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可是又一想,没有记忆,我还能成为自己吗?
昨天下午,开着汽车,向大山里走去。
因为我知道,在那里,我会找到一个原来,一个真实;在那里,土地的呼吸分明可辨,无数的生命在孕育、在繁衍、在生长,在那里,我将得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特别是心灵的安慰。
年轻时,我带领一群学生走进昆嵛山,数十年过去了,我们的故土却依然年轻,山林尤在,绝壁高耸,绿色与裸土并存,枯树与长藤纠扯,自然是万物的生母,她子孙满堂却永远不会衰老,她的乳汁汇流成河,涌入海洋,滋润了万物生灵。
走进自然,融入故地,我似乎渐渐靠近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群山怀抱的六度寺,晚上万籁俱静,坐在院子里,夜凉如水。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夜了。
在山区农村长大的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山村之夜的况味。现在,我夹一枝香烟,望着朗朗夜空中眨眼的星星,心里说不出的怡然。
在那遥远的过去,为了逃离山村,我拼命地学习,离开了山村又向往都市,哎哎,年轻时在王府井大街徘徊着,自己卑微渺小的愿望,闪烁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
而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却又在这美好的山村之夜里情感泛滥,仔细想想,这都算什么事呀!
白天丰富的山峦在夜色中却变成了巨大的剪影,虽然什么看不见却感觉更加神秘、厚重,偶尔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却更显得幽静寂寥。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山区,这样的静,更容易使人天马行空地胡思遐想,想的再离奇也不要紧,数百平方公里的大山之夜,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突然想起蒲松龄先生笔下的书生,那些老兄深夜苦读时,一不留心便有一狐仙破窗而入,然后洗衣做饭、红袖添香,然后照例是缠绵悱恻……哎呀……蒲公笔头那么一甩,令我辈读书人也沾点仙气不是更好吗?古代书生可真是幸运,不是遇见相府小姐就是蛇精狐仙什么的……
而我辈呢?只有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发呆的份啦!这简直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难怪稍有点文化的家伙都哭着喊着怀旧呢!
贾老师多次说过:写生像谈恋爱,就是出去找爱人,当你爱上一个人时,就会发现她身上别人发现不到的优点,对于大自然也是这样。
年轻时听到这句话有点不以为然,那时爱人尚属妙龄,虽然说不上有多漂亮却也是腰腚齐全周身散发着少女少妇的清香,我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大自然找什么爱人?所以也就没有了深入的观察和深刻的体验,也就有了那些浮皮潦草一天画两张六尺的写生。
这事它也不能全赖我呀?
就这样,岁月流逝,磨磨蹭蹭地进入了中年。
前几年随贾老师在北京燕山地区采风,老师又一次说起了同样的意思,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顿悟”?
现在,对自然风景的热爱,真的进入了“恋爱状态”,恋恋不舍!
昨天明友相邀去乳山参加一个活动,下午我开车返回山区,竟然像年轻时赴约一样,紧张、兴奋,一刻也舍不得耽误,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从身边跑掉一样。
下午,稍事休息,便立即支起画架,找寻“爱人”。
这样的心态,怎么有点像迟暮的中年妇女,面对着同样是中年却魅力四射的男人那种复杂情感?
傍晚,两好朋友携妻子来山庄探亲,面对着巍峨的大山,享用着清凉的夜风,岂有不喝酒之理?
觥筹交错中,终于又弄大了,迷迷糊糊找到房间,一夜酣睡,今天继续工作。
在昆嵛山腹地六度寺村北,有一个设施齐全装备精良的写生基地一一樱红石语基地,是我的学生优秀的油画家毕可锦所创。
我们在可锦夫妇的精心照料下,度过了一个周愉快的写生日子。
基地的建筑设计极有特色,我早就看着一组房子是个事,有心画下来,可找不到躲避太阳的角度。山区空气虽然凉爽,但在太阳低下暴晒毕竟是十分不妙。
今天早起,阴天,没太阳。我终于找到机会了,支起画架开练。
可好景不长,不到一个钟头,太阳公公便从厚重的云层里钻出来,毫不客气地向没有任何遮挡的我施以温暖并烤将起来。
只一小会儿,我便觉得后背似乎被烤熟了,当我坚持把这组建筑的基本形勾出来时,觉得浑身已经烤糊,如果再加点孜然胡椒面什么的,就可以开凉啤酒了!
就在这时,可锦过来高兴地跟我说:“老师,今晚请您吃烧烤,就在基地的院子里”。
我立即懵圈。
我已有数十年的墅外写生经历,深知出去写生是不能带家属(即老婆)的,这次因为有些状况,所以携妻子驾车来到昆嵛山。
尽管已经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对其灾难性后果,仍是始料未及!
古人不是有句话说“过来者自知之”吗?哪位大神不信可以试试。
师爷李可染先生说写生时“要像赤手捉毒蛇”,极言精神要高度集中。贾老师也反复告诫要“凝于神”,我当然也要尊从师训,写生时哪里能听徐娘瞎叨叨?
有心想制止,但是在没喝酒时我也不敢对她施以颜色呀!就这样,耳边总是噪杂不断,还让我如何“凝于神”?
初秋的太阳暖暖的,徐娘一时兴起,说是躺在晒热的石头上有利于健康,而我正在盯着一棵大树凝神,岂不有碍瞻观?非但如此,还不停地叨叨,问我大白天为啥天上还会有月亮?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日月同辉”?
我差点哭了,算是彻底被这娘们打败了!
你说我哪里会知道这些?
再说天体的运行它现在也不归我管呀!
我虽然年轻时当过一年地理代课教师,可我当时就是个迷糊的,更遑论现在?只能没好气地说:“这事不归老夫所管,你问玉皇大帝去”!
我想起古人有“玉体横陈”之句,眼前虽非“玉体”,却也是横陈了,干脆画进去得了。
结果如实描绘她骂我把她画丑了,不得已稍微修改了一下,又捉来一个夏令营的小孩加上,营造一少妇带孩子玩的环境,她又一口咬定我良心大大地坏了!心里不知想的谁呢!
你说让我上哪说理去?
就绘画来讲,所谓的思想性,就是自由的精神状态。画出你心里的东西,给人美的享受。只有真,才可能美。不能强求,一强求,就跟艺术无关。
停下脚步,落到地面回归生活,把艺术揉碎,你会发现:其实艺术就在我们身边,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你在天上是永远找不到艺术真谛的。
贾老师告诉我:写生是到大自然里去向脑子里装东西,而不是从脑子里向外掏东西,东西掏完,艺术完结。
曾经在一个艺术研讨会上,我听着一些发言的人在高屋建瓴高谈阔论着艺术,惊恐万状地望着他们不断上下翻动的嘴唇,噼里啪啦地吐出一连串高大上的词语,耳边响动着“宇宙”、“灵魂”、“思想”什么什么的,心里着实被吓着了。
我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着他们千篇一律的作品和画哪都一样的写生,再听着空洞无物的话语,基本能却认:这是在用一些恐怖的词语来为自己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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